重塑阿金库尔战役：全历史专访译者王超斑老师

全历史专访

专家访谈、深度阅读、纵深历史

朱丽叶·巴克 / 王超斑 / 后浪·汕头大学出版社 / 2021

本期采访嘉宾：

王超斑，香港浸会大学传播学硕士，自由译者。曾任香港教育大学人文社科学院研究助理。

恭喜译作出了特装本，我们今天也来聊聊《阿金库尔战役》这本书，您能再介绍下本书的主要内容吗？

王超斑：全书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阿金库尔战役前的倒计时。该部分讲述了亨利是如何登上王位，并坐稳他的宝座的。他利用法国内部矛盾为自己牟利，发起外交攻势，确保法国的传统盟友不会在战争中与英格兰为敌；

第二部分则讲述了战役的本身，从亨利下令扬帆出海，攻陷哈夫勒尔，前往加莱的绝望征途，到惊心动魄的阿金库尔之战，直到最后法国传令官无奈地承认英军的胜利；

第三部分则描述了战役的胜利对于获胜者的影响，还有对于无数法国贵族家庭的沉重打击，他们不仅失去了家庭成员，有的亲人还要在异国被关押若干年。此外还总结了阿金库尔战役的历史影响及其为文学创作提供的灵感。

后世常说，阿金库尔战役是长弓手的胜利，请问应该如何看待这个印象呢？

王超斑：长弓固然重要，而且在同等编制中，当时英军中的弓箭手占军队数目的比例是高于同时期欧陆军队的。从实战情况来看，如果箭头不是在近距离击中板甲的弱点和结合处，那么就很难穿甲。所以在法国骑士向前冲锋的时候箭头对他们的伤害不宜过分高估；要取得战斗的最后胜利，英军的肉搏力量--步战骑士和下马重甲兵才是最后的决定性因素。英格兰军队从来都不是忌惮近战肉搏的力量，最后还是在英格兰骑士和下马重甲兵的带领下英格兰弓箭手甚至也加入了肉搏战。因此长弓击败骑士的刻板印象只能说对一半但绝不全对，这样的刻板印象可能来自于早期的即时战略游戏中对单一兵种的夸张。

在您看来，成就一本优秀译著的，除了优美的译笔，还有哪些因素？

网友银丨拾酒做的读书笔记

王超斑：与其说翻译是考验译者外语水平，倒不如说是在考验译者的母语水平，因为翻译是戴着镣铐跳舞的艺术，需要将外语转化成接收者的母语，翻译是在输入外语之后的输出，因此，英汉翻译最终的落脚点其实都是译者的母语水平。

在翻译本作和其他译作的过程中，“翻译腔”一般指的是译者没有做好归化，将英文的复句和从句原封不动地翻译成汉语；对于一些有约定俗成翻译方式的专有名词，作者没有遵循惯例，而是自己翻译成比较冷僻生涩的译名；此外前后同一专有名词的译法不一致，也容易给读者造成困惑。

因此翻译在翻译一本书之前应该先处理专有名词表格，如果书后没有专有名词表格，那么译者应该自己先熟悉译文对应的历史时期，了解这一时期人名地名的专业译法。然后再开始翻译。在行文中注意做好对从句的归化，而不是原封不动地保留从句结构，能让译文更加顺畅。最后可以找不懂相关历史背景的朋友帮你过一遍文稿，如果他们读文字时没有明显的跳出感，那么基本上译文就成功了。如果自己都觉得译文不够流畅，那么最好返工重来。

此外，陆大鹏老师是我非常仰慕的前辈，阅读他的译作让我觉得如饮醇酒、如沐春风，文笔典雅而考究。我也在不断打磨自己的文风和翻译技巧、向他看齐。

对于国内的战争史写作，《阿金库尔战役》能给我们以怎样的启示？

王超斑：首先是沉下心来收集素材，包括历史文献和重游故地。

翻译本作时我最震撼的一点，是作者以学术研究的严谨度来收集素材，本书的细节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包括中世纪的计时工具、古战场的泥土特性研究，哈夫勒尔的城市构造，对战争爆发时的气候描写，以及战争中无数小人物的军饷、伤病情况，英法两军士兵的单兵装备，还有战后被处决的一长串法兰西贵族名单，都被作者网罗于本书之中。这些细节类似于开放世界中丰富细腻的细节，让人肃然起敬。

书中的一些人物故事，比如传奇的骑士高库尔、“妇女之友”法兰西元帅布锡考特，还有法国皇太子，以及克拉伦斯公爵的经历同样丰富详实，相比于叙事主线，他们的故事完全可以单独成传，只是分散在不同章节里。读者需要像阅读《左传》那样前后拼接起来，才能得到完整的人物故事，不过，对于这些人物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反复阅读此书。

此外，此书中还有一些本地轶事和作为背景的国际关系，比如法国和苏格兰的同盟，英法百年战争期间远征法国前，英格兰都会敲打苏格兰和威尔士，以防止后院起火，当然和法兰西王室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的勃艮第公国的历史作者也做了详细介绍。这些内容就像游戏里的支线任务和地图故事那样，能丰富读者对世界观的认识。

总体来看，这本书就像一部文字版的开放世界游戏，虽然已经被设定好了通关路线，但就算跟着作者的笔法过关斩将，细细品味第十五章中对两军对垒的精彩描写，本身也是一种享受。

本书第十五章的战场描写可以对照着《兰开斯特之王》欣赏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作者大量调动各方面文物素材和文字史料，以及作者自己重走当年英军的远征之路，这才为我们呈现出了如此完整的历史画卷。如果对历史战争的书写无法具体到行军布阵的方式，无法细致到普通士兵的状态，无法立体地调动天文、地理、气象、人类学、化学等其他学科地知识，很难不落入窠臼。也许是作者和厨师一样，不愿意浪费掉自己收集的丰富素材，所以造成了书本的某些部分过载，稀释了叙事节奏。但不可否认，本书的内容含量十分扎实，类似于饱满紧致的肌肉，远胜那些将几句陈词滥调翻来覆去的凑数之作。

此外，作者对于写作对象要有基本的敬畏心理，下笔的前提是充分了解而且热爱，作者重走远征路线的壮举很令我倾佩，这也激励了我重访写作对象的古迹，在当地深入发掘创作素材。

《阿金库尔战役》特装本颜值很是吸睛，您对此满意吗？

王超斑：感谢本书设计师埃及姐（Iggy）的神来之笔，赋予了本书二次生命，特装本的很多细节，都融合了本书描述的历史环境：

书口底色延续了封面的墨绿，天地口以菱形图案为装饰。这个菱形图案，从长弓手的箭头提取而来，化为金银色的饰边，一起展现着历史里最令人深刻的印记。

中口的设计，则融合了手工艺进行装饰——以水面湿拓的技法，吹出大理石肌理，由此得到一款自然形成且独一无二的背景花纹。

本书的书口工艺采用了湿拓工艺。阿金库尔战役发生在十五世纪初的西欧，彼时的英国仍然保留着曾经作为罗马帝国行省时，以拉丁语为官方语言的习惯。在装饰法则上，也留存着罗马人的遗风。而罗马人最喜欢的精致装饰之一，就是以绘画或手工技法，模拟出不同的装饰材质。

因此，在一些描述重要宗教画或政治活动的建筑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些手绘的大理石肌理与建筑材料相互映衬，以此凸显技艺的精湛。湿拓工艺可以很好地呈现出自然灵动的大理石纹，这种纹样工艺也是西方世界古典装帧的常用装饰技法之一。

而且本书的书口上还有精美的大理石纹。纵观世界，古今中外都有以石立碑记功的习俗。人们喜欢把标志性的事情镌刻在石碑上，以此接近永恒。作为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局，阿金库尔战役不仅是英法百年战争中的大事，也是所有人类值得共同了解的一段过去。以石材衬托，以此显示这场战争与历史的庄重。

天地口的菱格，从阿金库尔战役中一战成名的长弓手的箭头造型提取出；而当年亨利五世指挥的部队，因为人数不足，所以在战事开局选择了横向挺近。正是英勇的长弓箭手们阵列左右，护卫着中间的重装兵力。

总而言之，特装本的设计和阿金库尔之战的排兵布阵一样严谨而出彩，让本书非常值得收藏。

在内容方面，本书校对了前作中的错字和讹误，让内容更经得起推敲检验。

您未来还有哪些翻译和创作计划呢？

王超斑：今年年内还有一本介绍骑士文化的译作《骑士：战火与荣耀》即将出版，敬请期待，此书的译笔相比《阿金库尔战役》更加考究，也会更流畅。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翻译骑士比武相关的研究著作，以及圣女贞德、布锡考特等法国英雄的个人传记，这将是另一段激动人心的历史之旅。

《骑士：战火与荣耀》

新疆地区的古代历史会是我的主要写作主题，丝路上的战争、唐代西域的人物传记和丝路美食的历史都是我的写作对象。期待有一天这些内容能转化成游戏剧情和游戏元素，让它们鲜活地出现在游戏屏幕上。

《到西域去》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