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罗曼史”难续，政治斗争下的亏本经济账

当地时间3月2日切尔西官网发布声明，俱乐部实际控制人罗曼-阿布拉莫维奇决定出售俱乐部，放弃索取所有以借款形式投入俱乐部的资金，将出售俱乐部所得款项捐入特别设立的慈善基金，用于为乌克兰战争的受害者提供帮助。

声明一出足坛为之震动。俄罗斯人执掌蓝军19年收获21座奖杯，一己之力将球队托上欧洲顶级豪门行列，对足球的热爱被球迷传为佳话，然而国际形势风云突变，如今被迫出售球队实属无奈。

2003年阿布首次亮相斯坦福桥

迫不得已

阿布的退出早有先兆。

2月26日切尔西宣布，老板阿布拉莫维奇已委托切尔西慈善基金会负责和管理俱乐部。从此举中可以看出，战争爆发伊始俄罗斯人便已有预感，开始采取措施保护俱乐部。

其实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早在2月24日战争爆发当天的声明中便提到，俄罗斯寡头之一阿布已受到英国政府制裁，尽管随后其发言人确认此为口误，但面对汹涌的民意，蓝军老板在英国的处境已岌岌可危。

2月24日约翰逊宣布对俄的制裁措施

然而很可惜，托管这一举动没有实际意义。官方通告中使用的措辞“stewardship（看管）”不具备法律效力，切尔西仍然是俄罗斯富豪的财产，一旦阿布遭受英国政府制裁，球队必将受到影响。而基金会也随后表态，因合法性问题考虑拒绝此次托管请求。

根据网媒「竞技」的分析，倘若阿布果真被英国政府制裁，其名下公司在英国开立的银行账户将会被冻结，并不得与英国公司发生交易，这对蓝军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然而考虑到足球俱乐部的社区公共财产性质，更大的可能性是将切尔西转移至慈善基金会，或被托管挂牌甩卖，这样对蓝军球迷来说勉强可以接受。

由于制裁相关的法律制定年限较短，目前尚无类似判例可参照，其法律后果难以预测。

风雨飘摇中的切尔西

因此，阿布出售俱乐部的动机显而易见。于己而言，主动出售球队总好过之后血本无归，回款用于慈善也能在舆论上占据主动，甚至可能影响英政府的制裁力度；于切尔西而言，跟俄罗斯背景脱钩可以保全球队声誉，也更有可能找到靠谱的新老板。

入境风波

了解阿布这几年经历的人可能会多一分同情。

17/18赛季足总杯决赛，切尔西1-0击败曼联捧杯，老板阿布却没能在现场见证。实际上，他上一次出现在斯坦福桥还是两个月前。随后媒体曝出，俄罗斯人的英国一级投资签证已于2018年春天过期。

按理说一级签证200万英镑的投资标准对阿布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这次续签却失败了。很显然，这位俄罗斯富豪受到了诺维乔克毒杀案的株连。

震惊世界的诺维乔克毒杀事件

2018年3月，俄前特工谢尔盖-斯克里帕尔及女儿尤利娅在英国索尔兹伯里被发现失去意识，导致父女二人中毒的是前苏联研发的神经毒剂诺维乔克。

尽管克林姆林宫矢口否认参与此事，英国还是对俄进行了多项制裁，包括驱逐23名俄外交人员，重新审核对俄罗斯富人发放的一级签证，并审核这些投资者资金来源的合法性。阿布也因为自己与俄政府的密切关系而“躺枪”。

同年5月，身为犹太人的阿布依据《回归法》申请以色列国籍获批，并移居特拉维夫，成为当时的以色列首富，随后撤回了英国一级签证申请，因为理论上以色列公民可免签进入英国。

普京与阿布的早期合影

然而，这一等就是三年半。期间阿布没有在斯坦福桥欣赏过一场萨里的“美丽足球”，没能目睹兰帕德治下蓝军青训开花结果，也没机会看到战术大师图赫尔如何为球队止住颓势，直到2021年11月的最后一个周日。

期间关于俄罗斯人出手球队的传闻甚嚣尘上，18/19赛季媒体曝出阿布退订主场豪华包厢，长期见不到老板的蓝军球迷也开始怀疑“原来爱是会消失的”。可阿布用实际行动粉碎了传言，在分别的时光里，他依然为切尔西注入2.6亿英镑资金，助球队完成更新换代，再造王朝之师。

所幸阿布还能在英国之外为心爱的球队现场加油，不至于错过去年欧冠决赛的荣耀时刻。英国政府的做法还是在俄罗斯人心里留下了不快的种子，没有人愿意花钱找不痛快。

阿布现场见证切尔西夺得20/21赛季欧冠冠军

2017年1月，总额高达10亿英镑的斯坦福桥翻新计划得到当地议会批准。此举志在解决多年来制约俱乐部发展的球场容量问题，建成一座可容纳六万人的现代化球场。

2018年5月，也就是阿布撤回签证申请当月，切尔西却宣布球场翻新计划无限期暂停，给出的官方理由是“不利的投资环境”。自计划公布以来，项目预估成本持续飙升，从最初的5亿到10亿，本就容易令人望而却步，此时再给金主头上浇上一盆冷水，结果可想而知。

到本月底，该项目的许可期限将再次到期（去年已延期一次），尽管俱乐部否认彻底放弃翻新计划，但没有阿布的鼎力支持，还有谁能承担得起如此昂贵的工程？

接近流产的斯坦福桥翻新项目

出售前景

决定出售只是长征第一步，阿布需要与时间赛跑，如果无法在遭遇制裁前完成交易，此刻的一切挣扎都会变成徒劳。完成一笔巨额并购交易需要经过漫长的尽职调查、商务谈判和股份交割流程，岂是口头说说这么容易？

媒体披露的要价数字从25亿、30亿到40亿英镑不等，可足坛迄今为止涉及控制权更迭的并购交易里，从未出现估值超过10亿的案例。纵使对切尔西感兴趣的潜在收购方众多，看到这些要价也会掂量再三。

根据2021毕马威欧洲足球精英估值报告统计，切尔西俱乐部整体估值为16.9亿英镑。然而了解股权估值的行家，会对福布斯、毕马威之流使用市销率估值法（收入×倍数）的合理性产生怀疑，尤其对于一家过去十年年均亏损2,600万英镑且没有主场所有权的俱乐部来说。

2021毕马威欧洲足球精英估值榜单

即便抛开估值的专业问题，普通人也会明白，此时抛售球队少不了大出血，阿布另一块重要资产Evraz的遭遇可以作为参照。

2月16日，55岁的犹太人将29%的俄罗斯钢铁制造商Evraz股票从离岸公司转移至自己名下，以方便未来处置，以当时伦敦交易所3.3英镑的股价计算，这部分股权价值高达15亿英镑。

8天后俄罗斯坦克碾入乌克兰境内，纵使Evraz极力否认参与这些坦克的制造，其股价仍然跌到了只有60便士。一周多的时间里，阿布手中的Evraz股票市值蒸发了八成。Evraz并没有被欧盟制裁，仅仅因为其背景和股东身份便遭遇市场打压，切尔西呢？

是的，谁会错过占便宜的大好机会呢？这是一场光天化日下的抢劫。

Evraz股价断崖式下跌

综上所述，媒体曝出的要价不具备现实可行性，恐怕10亿英镑左右的估值才是务实的目标，相信深爱球队的阿布也不会为了漫天要价耽误球队的前程。

但需要注意的是，本次交易标的将会是切尔西控股公司Fordstam Limited，截至2021年6月底，公司账上关联方借款余额高达15.1亿英镑。这是阿布19年来对俱乐部投入心血的明证，此时却成为一个技术性障碍。

尽管阿布不会要求俱乐部偿还这部分借款，但下家必然不会愿意背着这15亿欠债开启新时代。因此，要么在交易对价中包含这15亿清偿债务的金额，要么让阿布豁免这部分债务，给俱乐部增加豁免收益金额19%的企业所得税负。

Fordstam Limited年报关于关联方借款的披露

因此，阿布出售俱乐部之路不会一帆风顺。

尾声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以这种方式结束一段长达19年的佳话还是令人唏嘘不已。

在 “正义”的价值观面前，阿布和切尔西是渺小的，世界杯、欧战梦碎的俄罗斯足球是渺小的，球迷是渺小的，甚至整个足坛都是渺小的。体育无关政治从来都是伪命题，我们每个人都在同一个漩涡里任人摆布，挚爱的足球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俄乌冲突从未发生，世界和平美好，足球团结一致，蓝军的“罗曼史”还在延续吧…

END

作者橘乐， CFA/CICPA，曾就职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和国际足球管理公司，运营公众号、播客「橘猫看球」

资料来源：

Fordstam Limited财报

The Athletic

KPMG Football Benchma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