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在保护谁？

2016年11月23日，韩日两国在首尔正式签署了可共享安全领域机密情报的《军事情报保护协定》。该协定是两国自二战结束以来的首份军事合作协定，具有“分水岭”意义，今后两国可绕过美国直接共享包括朝鲜核导等在内的军事情报。令人疑惑的是，在朴槿惠被“闺蜜门”事件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韩国政府为何要与日本签署这样一份被韩国民众视作“卖国”的军事协定，它又将对朝鲜半岛乃至东北亚局势产生哪些影响？本文为读者作一梳理和解析。

协定签署一波三折

2016年11月14日，日本和韩国在东京草签《军事情报保护协定》。日本媒体报道说，在当天举行的《军事情报保护协定》事务级磋商中，双方达成了实质性共识。在各自完成国内批准程序后，双方有望在今年内正式签署该协定。谁都没想到，仅仅是八天后，韩日两国即正式签署了《军事情报保护协定》。

《军事情报保护协定》，是特定国家间为共享军事机密而签署的协定。此番韩日签署的这份协定，主要针对朝鲜导弹发射和核试验等军事动向，目的是让日本依靠侦察卫星和侦察机收集到的情报，与韩国利用地理优势通过“宙斯盾”舰、远程对空雷达捕捉到的情报进行交换。韩日双方主要就三项内容达成一致：未经情报提供方的书面批准，不得向第三国政府等方面公开军事机密，不以其他目的使用情报；可阅览情报的人员，仅限于公务上须阅览并依据有效国内法律获得批准的政府官员；在情报文件丢失或被销毁时，立即通知情报提供方，并进行调查。韩日签署该协定后，可不经美国直接共享朝鲜核导信息。

其实，韩日意欲签署《军事情报保护协定》时日已久。早在1989年，韩国曾主动向日方提议签署此类协定，但无果而终。到了李明博执政时，韩日就《军事情报保护协定》的签署进行大量讨论。在李明博执政末期，韩政府曾准备冒险签署协定，但2012年6月29日，也就是原定签署日当天，韩国政府由于国内反对压力过大“紧急叫停”了协定的签署，并宣布“无限期”推迟。之后，韩国政府一直以签署协定所需的国内条件尚不成熟为由，拒谈此事。

与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签署的一波三折相比，美韩、美日间的军事合作都有实质性的进展。1987年，美韩签署《军事情报保护协定》。2007年，美日也签署了《军事情报保护协定》。通过这两份协定，美韩和美日之间实现了军事情报直接共享。在美国的极力撮合下，2014年，美韩日三国签署了《韩美日关于朝鲜核与导弹威胁的情报交流协议》。根据该协议，韩国和日本通过美国可共享有关朝鲜核与导弹威胁的情报，但必须遵守韩美及美日双边协议中明确规定的保护条款，韩日之间不直接共享军事情报。就此，韩美日之间通过两份协定和一份协议实现了三国间的军事情报共享，但韩日一直未能实现军事情报直接共享。

多年来，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一直没有签署，主要缘于韩国国内的反对声浪过大。当然，也有韩国政府自身的顾虑。历史上，日本对朝鲜半岛进行长达35年的殖民统治，现实中两国间“独岛”“竹岛”之争，再加上“慰安妇”等问题（此前韩日就该问题达成谅解，但民间积怨仍存），使得两国间开展军事合作尤为敏感。

然而，2016年10月27日，韩日突然重启协定谈判。11月14日，两国在东京草签《军事情报保护协定》后，韩国“急三火四”地走完了签署协定所需的程序。据韩联社报道，该协定通过韩国国务会议和总统批准，这个过程绕开了由在野党和无党派人士占多数的国会这一关。这是韩国政府刻意所为。为回避国会这一环节，韩国政府常常故意把应在条约水平上签署的合作文件压低到备忘录或协定水平上。

当下签署自有其因

在韩日军事协定签署停滞期间，日本曾多次呼吁韩国尽早签署两国《军事情报保护协定》，但韩国政府均消极回应。此番从谈判到最终签署不足一个月，“剧情”可谓突转。韩国为何在当下心急火燎地与日本签订《军事情报保护协定》？以下因素值得关注——

朝鲜核导威胁不断加剧。2016年以来，朝鲜先后进行两次核试、一次“射星”、多次射导，共计发射20枚以上的弹道导弹，力度较以往空前加强。最引人关注的，当属2016年1月6日和9月9日的两次TNT当量均超一万吨的核试，以及8月24日在半岛东部海域进行的潜射弹道导弹试射。舆论认为，上述试验表明，朝鲜已经拥有了较为可信的“核遏制力”，潜射发射平台获得巨大突破，导道家族日趋完善（包括洲际导弹“大浦洞”、中程导弹“舞水端”和“劳动”、近程导弹“化城”，以及潜射导弹“北极星-1”）。韩国自感所受朝鲜核导威胁不断加剧，但由于军事卫星手段缺失，仅凭自身的情报能力无法充分了解朝鲜核导发展的最新情况。这种情况下，同日本加强朝鲜核导情报交流也就显得急迫了。朝第五次核试后不久，韩国防部即表态称，从“国家安全”角度来看，韩日须签署《军事情报保护协定》。

转移国内政治危机，争取外力支持。“闺蜜门”事件在韩国国内造成严重的政治危机，2016年12月3日凌晨，韩三大在野党已向国会提交针对总统朴槿惠的弹劾草案，韩国民众先后多次举行大规模反总统烛光集会，要求朴槿惠下台，而朴槿惠的支持率已跌至个位数……韩国媒体分析认为，这个时候签署军事协定，与下面几方面因素不无关系：借崔顺实干政事件吸引舆论之机，政府搞突然袭击，解决久拖未决的敏感问题；朴槿惠借此对内转移国民视线，化解自身政治危机，对外显示总统权威仍在，在国内丧失民心的情况下试图通过迎合美国日本，赢得外力支持；韩国国内的保守势力和军工企业的利益集团推波助澜，在朴槿惠彻底丧失影响力之前，加紧推进韩日韩美的军事合作。

韩日借此“抱团取暖”。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竞选期间，曾多次对驻日和驻韩美军军费分担问题提出质疑，同时，在朝鲜半岛问题上特朗普有意减少介入，并希望与朝鲜实现接触。因此，特朗普上台后，美国“重返亚太”政策存在一定不确定性。对此，韩日已多次向美国表达过担忧。此次韩日签署《军事情报保护协定》，今后涉及相关军事情报，无须美国“传话”，双方的军事合作得到加强，减少了对美国的依赖。

协定签署后患无穷

协定签署后，从应对当前加剧的朝鲜核导试验看，短期内符合韩国的安保利益。在涉朝情报掌握上，韩日各有所长。韩国在信号、声像及人力情报掌握上比日本有优势，但由于军事卫星缺失，卫星情报一直是其短板，而卫星情报在朝核导试验活动探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韩国已制订计划，在2022年前引进四颗合成孔径雷达卫星与一颗红外光学卫星，但显然远水难救近火。日本现拥有四颗情报卫星对朝鲜进行监视，并且2017年计划将情报卫星数量增至10颗。日本还拥有77架海上巡逻机（韩国只有16架），对朝鲜潜艇的探测和追踪能力比韩国速度快、范围广，可迅速追踪朝鲜搭载潜射弹道导弹的潜艇的移动路径。因此，协定签署后，韩国可在涉朝情报上与日本取长补短，掌握更多的涉朝情报，并提高涉朝情报的准确性，为应对朝核导威胁提供情报支撑。

但是，从长远和战略层面来看，协定的签署对韩而言，弊大于利。协定的签署，必然会引起朝鲜的激烈回应。2016年11月25日，朝鲜外务省发言人已厉声谴责韩日签署这一协定，表示今后朝鲜可能会采取除增加核试射导频度外的其他报复性惩戒措施。半岛紧张局势不减反增，整个东北亚安全局势可能步入恶性循环。说到底，韩国只能是最大的受害方，这无疑是韩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短视之举。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还有韩国民众担心，朴槿惠政府是否会趁乱继续推进另一项涉及韩日军事后勤补给的协定——《军需相互支援协定》。按照两国设想，韩日可在军事演习中互相提供食品、水、医疗服务等非武器类后勤补给。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份非常危险的协定。

对日本来说，韩日两国分享情报后，其无异于如虎添翼，日本导弹防御的纵深和拦截距离得以拓展。韩国舆论甚至担心，在安倍政府试图将日本打造成“可发动战争的国家”的情形下，韩国向日本提供情报，可能会为日本自卫队以“朝鲜威胁”为借口出兵朝鲜半岛开辟道路。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韩日《军事情报保护协定》被韩国民众称为“卖国”协定。

韩日实现更为紧密的军事合作关系，自然会推动美韩日三国军事同盟。一直以来，美国苦心孤诣地拉拢韩日构建美日韩三国同盟。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特约研究员马尧指出，协定的正式签署，意味着韩国与其“宿敌”日本在军事领域的勾连更紧密，“是韩日在军事领域合作的分水岭”。同时，由美国构建的美日韩三边军事合作将得到推进。“长期以来，美国构建美日韩三边军事合作的主要障碍在韩国，而韩日军事合作方面的进展，意味着三边军事合作的障碍或将不复存在”。复旦大学韩国/朝鲜研究中心主任郑继永认为，协定一旦签署，韩日将进一步编入美国的军事构架，让人担心会不会出现“东北亚小北约”。或许，这些协定就是构建“东北亚小北约”的“神经”。

尽管韩国政府此前宣称，与日签署《军事情报保护协定》的主要目的是应对朝核导威胁，韩日两国共享的是朝鲜核导等军事情报，不针对中俄等第三国。但是，舆论认为，两国很有可能在签署协定时达成一些秘密条款，将情报交换范围扩展至对俄罗斯、中国的侦察情报。如此一来，美韩日三国可借此实现对中俄侦察情报的直接共享，从而对中俄的军事和国家安全造成严重威胁。以最近关注度颇高的“萨德”反导系统为例。“萨德”系统，可以在弹道导弹再次进入大气层之前的最后阶段进行拦截。此前，美韩已正式决定，在韩国境内部署“萨德”系统，近日，日本也加快了“萨德”系统的引进步伐。日本在防卫省专门设立委员会探讨引进“萨德”系统问题，防卫大臣稻田朋美更拟于2016年12月中旬访问关岛考察“萨德”系统。“萨德”系统配备的AN/TPY-2型X波段相控阵雷达最大探测距离达2000公里，一旦该系统在韩日完成部署，其探测范围将基本覆盖我国华北、东北及俄罗斯远东和西伯利亚腹地等广大空域。未来，美韩日可借助该系统，监控中俄导弹研发和发射活动，收集中俄导弹部队信息，并分享相关重要数据，中俄两国战略安全将受到极大损害。

本文经《世界军事》授权转载  2017年1月刊  编辑：马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