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奚美娟到杨紫琼，“中年女性”的多重宇宙

" 我们创造了历史！"

北京时间 2023 年 3 月 13 日，第 95 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举行。60 岁 " 高龄 "的杨紫琼凭借《瞬息全宇宙》中的秀莲获得最佳女主角奖，成为奥斯卡颁奖历史上第一位亚裔最佳女主角。

继 2000 年《卧虎藏龙》之后，华人再一次在奥斯卡颁奖礼上大放异彩。

有趣的是，两次华人齐聚的奥斯卡颁奖礼，都有杨紫琼的身影，那时，她 " 刚刚 38 岁 "。

无独有偶，五个月前，67 岁的奚美娟凭借《妈妈！》时隔三十多年再次获得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那时，她 " 刚刚 36 岁 "。

这是中年女性的多重宇宙。

" 中女之前 "

杨紫琼和奚美娟都是步入中年后开始发光的女演员。

杨紫琼刚开始从马来西亚到香港电影圈闯荡时，不懂做戏，中文也不好，只能在电影里扮演那种娇娇弱弱、等待被男主角拯救的 " 花瓶 "。

后来转型做打女，没人看好她。但杨紫琼能拼能忍，打斗时即使满手淤青都不喊一声痛，从此导演和武行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

在《警察故事 3》里，她不断挑战高难度场景，成龙都佩服不已；1997 年时，35 岁的她又以矫健身手，成为第一位能与 007 并肩战斗的 " 邦女郎 "，打开国际知名度。

只不过在好莱坞，因为 " 女性 "，因为 " 年纪 "，因为 " 亚裔 "，有太多人告诉杨紫琼，她的一席之地顶多是个配角。

奚美娟的电影之路则显得很特别。

1973 年，18 岁的奚美娟从上海的中学毕业后，来到杨思公社插队劳动。一个月以后，上海戏剧学院宣布招生，奚美娟所在的大队把她的名字报上了，她被上戏选中。

在学校里，奚美娟学习十分刻苦，很多同学在大一已经接到戏拍，她到大四都没拍过一部剧。后来被分配到了上海人民艺术剧院做话剧演员，她住在上海人艺的宿舍里，每天第一个到剧院练功，有时候星期六星期天都不回家。

三十多岁的时候，奚美娟等来了主演话剧《中国梦》的机会，原本《中国梦》定下的女主角不是奚美娟，但定下的演员看到戏份后，直接被吓跑。

因为剧情的原因，奚美娟在舞台上要跪地很多次。半个月左右，奚美娟的膝盖都成了紫色，疼得她冷汗直冒。

就这样一步步地磨，在 33 岁时终于摸到了梅花奖的奖杯。

当时的话剧市场不景气，奚美娟还是在话剧舞台上坚守了 15 年，才等来和电影的交集。

1991 年，36 岁的奚美娟凭借电影处女作《假女真情》中王玉娟一角，首次提名便摘得第 11 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可谓 " 出道即巅峰 "。

《假女真情》剧照

大银幕的最佳女主角再回到小荧幕，奚美娟成了《红处方》中周迅的母亲、《山楂树之恋》中周冬雨的母亲、《辣妈正传》中张译的母亲 ……

她是国产剧里的 " 妈妈专业户 "。

妈妈？少女？

中年女演员，似乎都在 " 中女困境 " 中挣扎过。

相对于男演员普遍在中年迎来机会和事业的黄金期，许多年轻时不缺才华演技的女演员，在步入中年后，担任主角的机会肉眼可见地减少。她们能接到的剧本不仅戏份有限，而且人物形象也非常单一。

很多都是生活剧中和儿媳妇作对不懂事的恶婆婆，或者宫斗剧中宛如吉祥物一般存在的皇太后。

不想演婆婆妈妈，就得维持少女人设，模糊年龄的边界。

国产影视剧女演员，通常年过三十就会在采访中被问 " 是否考虑转型 " 或者 " 心态如何转变 "。

在女性意识崛起的今日，相当一部分女性主义题材影视剧，也不过是把一些有实力的中年女演员，框在一个个雷同又悬浮的 " 大女主 " 模子里，在女频爽感和社会身份之间 " 拧巴 "。

即使在已经获奖的 " 杨紫琼们 " 和 " 奚美娟们 " 身上，" 中女困境 " 也依然存在。

在遇到 " 能文能武 " 的秀莲的前几年，杨紫琼还在演玛丽苏电影《摘金奇缘》里的 " 恶婆婆 "。

惠英红差不多 40 岁才回归 TVB，初代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厚着脸皮打电话问导演监制 " 有没有适合我的角色？" 也只能捞到一些镶边的婆婆妈妈角色。

奚美娟是演了二十多年的 " 妈妈专业户 "，在《安家》里还出演过奶奶。

中年女演员的困境不会完全消失，但实力和演技不会骗人。

杨紫琼能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不得不提电影《瞬息全宇宙》。

她饰演的女主角秀莲，一个普通的 " 老妈子 "，在工作上有一大堆不顺利的琐事，女儿叛逆、老公密谋离婚，每天过得平凡又糟心。

对不少中年女演员来说，演妈是职业生涯的 " 毒药 "，演了，就退不下来。

杨紫琼却说自己为遇到秀莲这个角色感到分外欣喜，因为她终于能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了，她不仅能打，还能搞笑，能真诚，能悲伤。

作为一名职业演员，她能从这些狼狈的小人物身上看到剧本的意义，发现角色的可能性，最终与角色一同走向成功。

这是 " 中女 " 的自我救赎，是对某些潮流的反叛，也是真正属于 " 大女主 " 的路。

同样，对于奚美娟来说，现在能给到她的 " 中女戏份 "，更多就是母亲和奶奶的角色，这是市场对她的定位，也是作为演员的被动。但是在这种被动里，奚美娟坦然地接受了年岁的增长，也在尽可能地掌握主动。

《妈妈！》里，她少见地接到了女儿的角色，但这也是一位 65 岁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女儿。

导演杨荔钠瞄准病症的镜头犀利而残酷，相较于美国女星朱丽安 · 摩尔在同类题材《依然爱丽丝》温情脉脉的表演，奚美娟撕去创作艺术化包装，将女儿患病后外放而乖张的表现更接近病症本真。

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的中年女演员，有了足够的阅历和经验，把容易同质化的角色演出不一样的层次，同时不盲目追求演员的所谓突破，这更是一种难得的专业素养。

所以在发表获奖感言时，杨紫琼捧着小金人坚定地对着摄像机说：" 不要让任何人定义你已经过了黄金期，永远不要放弃！"

" 中女 " 靠自强？

说到底，中年女演员真正的困境，不在于演婆婆妈妈。杨紫琼、惠英红、奚美娟，照样能把妈妈们演出层次感。

但放眼国产影视行业，相当一部分影视剧给到中年女演员的妈妈角色，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能仅仅指望中年女演员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凭空演出花来。

这是市场创作的乏力。真正的创作耗费时间和心力，资本等不了，市场更等不了。

所以，当一种类型剧火了，一种类型的角色红了，故事和戏路很快就会被复制。

有多少创作者愿意打破传统狭隘的认知，去生产没有被市场验证过的东西？

从某种程度上说，中年女演员的困境，恰好印证着中年女性的群体困境。

她们在文艺作品中被忽视、被脸谱化，是因为她们在社会结构中就已失语、面目模糊。

但是时代不同了，越来越多的中年女性再也不想泯灭自己的第二性征，受困于贤妻良母这种工具人角色。

无数国内外优秀作品早已证明——生活沉淀的沧桑，被时光雕刻的皱纹，都是讲述好故事的上佳原料。

譬如，凯特 · 温斯莱特因《泰坦尼克号》而红，但让她摘得小金人的，是她 30 多岁时出演的《朗读者》。

那时的她不再有紧致的皮肤和玲珑的身材，却用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道出了人性的愚笨、盲从甚至荒谬。

《朗读者》剧照

影视剧的 " 中女困境 "，是题材单一、类型单一、演员风格单一的总和困境，更是传统社会结构中 " 母职 " 带给女性的生活困境的折射。

而《瞬息全宇宙》和《妈妈！》说明，只要影视作品真正回归到女性本身，凸显当代中年女性的勇敢坚强，也不回避脆弱和柔软，同样也可以表现出很丰富的内心、女性的力量和自我成长的历程。

真诚地关照着女性的生存境遇的作品一定会让人看到，尽管 " 中女困境 " 使许多人感到真切的焦虑与困扰，但它永远无法困住命运的主人。

在女性的每一重宇宙里，她们都应该是自己的主角。

监制：唐小山

编辑：文柯松

审校：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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