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中文恋爱游戏大赛”被喷烂了？我们找撕逼双方聊了聊
文丨阿蒙
就算不是视觉小说或是恋爱游戏的狂热粉丝，今年你大概也很难不注意到探索队列里的中文AVG游戏。
不管是以粤语配音好评出圈的《海沙风云》，还是宣传反诈骗的《亿万恋人》，又或是独具我国特色的《小白兔电商》，都是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游戏。
好评率96%的《小白兔电商》
不知道大家是否有同感，随着国产游戏行业的发展，今年的中文AVG异军突袭，从题材到玩法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在SteamDB前两天发布的2021年Steam最佳游戏榜单中，前100有14款国产游戏，其中有6款是AVG游戏。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年优秀的国产游戏几乎近半数都是AVG品类。
上榜的6款游戏
然而这种“成就”是由于受众较少，会选择去给它们试玩打分的也都是爱好者，所以中文AVG的Steam评价总是会普遍偏高。
事实上，尽管有头部出圈作品，相对于其他品类的独立游戏来说，AVG依旧属于少有人在意的冷门领域。往年排行榜上也有很多中文AVG的身影，不过大多数评测都只有1000条左右。
今年上榜的AVG中评测数最高的《拣爱》，也仅有6000条左右，最低的那款只有不到2000条，这个数字还不到同为独立游戏的《光明记忆：无限》评测数的十分之一。
《海沙风云》仅有2500条评测
伴随着AVG热度的升温，其相关的评奖也逐渐进入了玩家的视野。很多网友对“中文恋爱游戏大赛”的第一印象都曾是没听说过名字的“野鸡榜单”。
这也不怪网友，因为它的的确确确实是纯野生的赛事。这个大赛完全就是一群中文AVG玩家为了鼓励国内游戏制作者们，从2019年开始用爱发电组织的公益评奖。
于是在今年奖项公布后的第一个周末也就是12月17日，我们找到了大赛的主要负责人太莫拉，想听他聊一聊大赛与中文AVG共同成长的这几年。
然而采访刚刚结束，就在网友自发转发、感叹着大赛组织者们为了中文AVG圈子发展的无私奉献时，却突然有人愤怒地把大赛挂上了避雷恶评名单。
12月20日，制作组KIDFansClub发博表示，今年他们的作品《候鸟》报名参与了大赛新开设的“最期待游戏奖”，可惜并没有入围。
一开始他们以为是自己没存在感谈不上什么“期待”，不过后来在检查网盘时，突然发现游戏的下载和转存数都是“0”。
由此他们推测，评委们甚至在完全没有体验过这个版本的《候鸟》就草草决定了自己手中票的去向。
对于一场比赛来说，这几乎是最严重的指控了。
同样作为主要大赛组织者的中文AVG媒体“莫言国G”在当天晚上解释到，评委们误认为KIDFansClub本次提供的DEMO和之前网络上发布的DEMO是同样的，不少之前接触过DEMO的评委便没有下载，直接依据之前的经验进行了评选。
同时，作为莫言国G当时负责人的太莫拉表示将辞去大赛组委会的一切职务。
于是12月21日，我们第二次找到太莫拉（他本并不想再次接受采访）以及同处风暴中心的KIDFansClub。这场争议也许在外界看来不过是又一个闹剧，但在我看来，它也许能成为煽动龙卷风的第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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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弄明白闹剧中双方的角色，我们还得先回到中文恋爱大赛的起源看看。
现在作为大赛主要组织的莫言国G编辑部，最早的成员就是在第一届“CNGAL游戏大赏”的工作中认识的，后来的中文恋爱游戏大赛正是由它演变而来。
最早他们甚至想过用“中文黄油大赏”这个名字，结果当然是毫无疑问地被和谐了。这个名字，甚至大赛的诞生，都是受到了日本各论坛“黄油大赏”的影响。
日本GAL社区“批评空间erogamescape”的黄油排行
而2019年的中国早就诞生了大大小小的AVG制作组，也有了类似日本2DFAN的提供二次元游戏讨论区的相关站，例如同样参与了大赛策划的CNGAL，但却依旧没有像样的宣发和评选渠道。
于是，由几家国内GAL制作公司牵头，有的出奖金、有的出宣传资源、有的正好有线下展会提供颁奖舞台场地。
就这样，第一届野生“CNGAL游戏大赏”就这样在武汉一个叫做CA的漫展上，仓促地和大家见面了。
前两届都有线下颁奖环节，图为第一届CNGAL大赏
“第一届的时候更多的是自娱自乐，制作组自己是选手也自己是裁判”。但就是在这里，来自全国各地的GAL测评爱好者相遇了，更是诞生了莫言国G这个一度是圈子里规模最大、产出最多的公益媒体。
作为莫言国G创始人的太莫拉，童年比我们中的许多人幸运得多，他出生在21世纪初的开明家庭里，六七岁时，母亲就开始往家里电脑上倒腾游戏。
而真正改变他人生的，也正是某天在自家电脑上发现的《美少女梦工厂4》。对于国内玩家来说，这个曾在43XX出现过的女孩一定不会陌生，而对于太莫拉来说，这个“女孩”就是他在游戏中找到的另一个自己。
《美少女梦工厂4》
这种突然萌生的认同感虽然在此后的游戏生涯中变得少见，但也是他最骐骥的体验，直到去年，中日合作的AVG《泡沫冬景》推出了DLC《景色萧然》，他才又在女主梁文茜的身上找回了这种认同感。
2020年，站在WePlay的《泡沫冬景》展台前，太莫拉指着电脑屏幕中的女主，问甩了他的女友说：“你看这人像不像我。”
《泡沫冬景》DLC《景色萧然》女主 梁文茜
“因为行动力太强往往闯祸，还有可能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会忽视一些身边人的感受......真的和我很像。”
而太莫拉的这句话仿佛就是太莫拉以及由他创立的媒体莫言国G编辑部，最好的写照。
到今年为止，大赛评委已经从需要玩家自愿报名，到几乎都由媒体人和发行商代表组成，而大赛本身配置也越来越正规，甚至今年还发行了收录参赛作品的《2021 AVG SPIRITS!!作品年鉴》。
而莫言国G编辑部，也在微博、知乎等平台发布了超过200篇AVG测评；太莫拉本人也从大赛打下手的小将，变成了主要负责人之一。
然而，就在一切欣欣向荣，大赛就快要圆满闭幕时，繁荣背后隐藏的矛盾终于爆发了。仅仅依靠爱好者为爱发电所构建的赛制，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漏洞。
在嘈杂的谩骂声中，太莫拉发布声明辞去了大赛组委会的一切工作，但对于争议中受人质疑的赛制公平性、透明性等问题，他从始至终认为这是不置可否的。
莫言国G在微博公开的评选资料
他透露到，大赛组委会每年都在优化奖项与评比机制试图找到更公正的方式，今年不仅仅找来了更多媒体和发行商，出于公平考虑甚至每个评委之间是没有沟通的。
对于大赛包括莫言国G的未来，此时的他依旧是充满着信心，“你既然做了，被人一黑就不做了那也够丢人的，又不是怕被人黑就没人黑了......
“那就下届改（大赛引起的争议）嘛，我们接受批评，也欢迎批评我们的人来加入我们，一起变好。如果是因为流程问题，目的是想解决问题的，那很欢迎直接来找我们。”
然而采访结束的第二天，莫言国G突然发布了一篇告别声明，宣布“莫言国G”将不复存在。此时虽然距离大赛闭幕已经过去了两周，但评论区却依旧没有停止对赛事组委会的声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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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结局，并不是争议另一端的KIDFansClub希望看到的。KIDFansClub（下文简称KFC）站长表示，“其实我的期待也特别简单，就是有个人过来认真、诚恳地说明一下情况就可以了，至于这个情况如何，我并不十分看重。”
实际上，太莫拉试图一个人抗下所有责任的行为，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敷衍。这是他们第一次参与大赛的评选，也没有太多时间精力去及时地跟进结果。
这时大家才知道，这一次参赛的《候鸟》是他们的处女作，甚至连Steam发售至少需要一个宣传PV的事，也是他前几个月才知道的。
图源站长微博
“KFC是个平均年龄很大的组，参与到原创作品的几位成员就更是重量级，工作和生活就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仅有的一些业余时间，能够把游戏创作的进度推进一些，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站长本人自称是个名副其实的中年大叔，而在第一次尝试创作原创作品之前，KFC已作为以Gal为主题的BBS社区、汉化组，存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
KFC站主页
国产GAL与日本GAL之间逐渐扩大的差异化，极大程度上地改变了玩家需求，也逼迫了他们由汉化组到制作组的转变。
早期的国内GAL玩家，所能接触到的全都是国内代理商主动引入的游戏，以文字为主的游戏大多数都是模拟经营玩法的SLG或者RPG，纯粹的AVG玩家非常少，“那个时代，可以说玩家是有什么就玩什么，几乎是完全靠代理商喂饭吃。”
很多人的第一款GAL游戏《秋之回忆》
而伴随着网络逐渐高速化、普遍化，少数玩家已经可以自行到外网去寻找资料了，但大多数面对啃不动的生肉还是只能苦等。于是就诞生了对于汉化组的需求。
然而进入日本GAL黄金时期后，汉化组的工作能力渐渐追不上日本业界井喷的优秀作品，玩家也就不挑了，“阅读是刚需，差不多能看懂就行，乃至（玩家）逐渐向着‘有人汉化就有玩家跪舔’的经典劣币驱逐良币方向滑坡。”
近几年日本GAL逐渐走向了瓶颈，而国内对AVG的热情却没有消退，所以大量的制作组开始尝试投入原创项目。KFC也不例外，在探索Galgame本土化的道路上，他们想走一条与日式完全割裂的道路。
《候鸟》宣传图，下同
《候鸟》的故事发生在地处西北地区的一个欠发达的小县城里，没有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情节，他们试图争取的是一个“国产Gal最写实风格剧本”的噱头。
“我希望写一个不靠各种玩梗来接地气，而是会发生、也仅仅会发生在我们的身边的故事，将它彻底剥离出传统日G的故事框架”。这不仅仅是KFC的梦想，也是无数中文AVG制作组的梦想。
玩家需求的变化推动着中文AVG所有从业者的改变，同样的，这些有梦想有担当的从业者，也在用自己的作品与产出，在试图让中文AVG市场往更好更广阔的地方走去。
以KFC为代表的国内制作组们，正在探索一条极难却又别具一格的前行道路：在完全无法做“黄油”的市场下，如何从精神上满足读者的需求。
他们通过本土化的题材：高考、打工、国内VTuber等吸引了更多原本的非AVG“读者”，而接下来，就需要从文字本身的质量上来提高制作水准。
站长直言，“我们不一定要拘泥于现有视觉小说的剧本和演出格式，而是让核心的重点回归到文字的阅读感本身。”
文案风格独特的AVG《拣爱》
而对于中文AVG媒体未来，正在专心筹备处女作的KFC，认为目前中文AVG制作组的产能、狭窄而拥挤的圈子完全不足以支撑起一个专业向的媒体。
而太莫拉也指出了相同的问题，“我更希望这类游戏能真正被认可，而不是（像现在）只是个小品类......办比赛不就这意思吗，要扩大，要让外界看到我们。"
出自莫言国G的简介
已经失去“莫言国G”名号的他也依旧会想象，有一天“中小型的制作组可以专心做游戏不为宣传销售等外事困扰，媒体作为他们的伙伴去帮助他们排除酒香也怕巷子深的窘境。”
在争议中，KFC或许和太莫拉站在了绝对的两端，然而在试图扩宽中文AVG圈子这件事上，他们的态度与目标是相同的。
在踏上天平的之前，他们都是为了中文AVG破圈而为爱发电的小个体，不管争议的结果如何，至少过去乃至现在，他们与他们的作品都实实在在地帮助过国内AVG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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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回头再来看看引起如此大争议的大赛本身，它的存在难道就是错误的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作为一个全公益、零经验的赛事，主办方在短暂的三年中自然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太莫拉谈到，这两年在一些头部作品卖的变好的情况下，对于腰部作品的生存空间其实是变小了，因此大赛也加入了“最佳新组”。
对于他们来说，大赛除了是一个重要宣传渠道外，同样也是获取鼓励与专业评测的额外途径。
普通玩家也能借此接触此前没被大众关注的冷门佳作，对很多非AVG传统玩家来说，正是通过这个大赛，他们才了解了这个全然不同的国产游戏品类。
可惜好的出发点不一定能带来好的效应，尽管大赛在今年总算有了知名度，但与此相伴的争议接踵而至，也变相说明了，就这样一直保持小圈子、低商业化的生存模式对于大赛和中文AVG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在与KFC的争议爆发前，就有人对大赛提出了建议
一方面，公益性太强会带来最直接的问题就是工作人员的专业性、专注度问题。或许大赛组委会已经在不断地尝试、探索最公平的方法，但大家也都是有自己工作的游戏爱好者，此前更没有丰富的独立赛事经验，难免会在赛制与赛程安排上出现遗漏。
今年大赛的评委一共仅有10人，要想尽可能避免评选个人向、偶然性，这个数字还是太少了。从莫言国G编辑部此前发布的截图也可以看出，光“最期待新作”就出现了三个1票的情况。
投票基数太小，很容易出现平票
另一方面，圈子太小会带来很尴尬的一个问题就是趋同性，大家会下意识地决定谁是那个“最应该得奖”的游戏。虽说赛制中评委互相之间并不进行沟通，但是小圈子导致的信息茧房会在互联网的有限次传播中得出默认的答案。
豆瓣评分如此重要的理由，就在于它往往和大众票务软件以及论坛中的口风截然不同，如果为了追求圈子和谐就忽视了这点，那就与大赛举办的初衷相悖了。
这些问题虽然不能否认大赛的意义，但也足以让组织者与参赛者去思考，未来到底该如何突破困局，让大赛真正的具有公信力，也让更多人借此看到更优秀的中文AVG。
莫言国G发表的第一篇自我介绍
这或许将长久地困扰着迷茫的中文AVG从业者们，但就像开头所说的那样，这条独具一格的国产游戏赛道，已经越走越稳，并且在完全不同的题材中都开出了花。
希望在未来，太莫拉能真正成为一个专业的媒体人，实现他“ 以欣赏之心，深入国产galgame领域中人迹罕至的角落”的诺言；而以KFC为代表的制作组们，也能讲好自己心中那个最动人的故事，让中文AVG真正破茧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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