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生：仅靠货币政策不足以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

【财新网】（记者 张兰太）“建立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无疑是双支柱调控体系有效运作的一个重要保证。”中国工商银行原行长杨凯生表示，中国下一步金融改革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加快建立和逐步健全货币政策和宏观审慎政策双支柱调控框架。

他是在10月28日下午举行的2017中国经济与国际合作年会暨新“巴山轮”会议上表达以上看法的。本次会议以“十九大之后的中国与世界”为主题。

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健全货币政策和宏观审慎政策双支柱调控框架”“健全金融监管体系，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此前，7月举行的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也提出“以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为底线”“加强宏观审慎管理制度建设”“强化人民银行宏观审慎管理和系统性风险防范职责”等相关表述。

为什么当前要突出强调建立货币政策和宏观审慎政策双支柱调控框架？杨凯生指出，这首先是由我国目前经济金融运行的态势所决定的。“尽管目前我国的金融运行的总体情况是平稳健康的，但也应该看到，这几年来各种各样的直接或间接从事金融业务的机构越来越多元化，加之随着金融创新的加快，尤其是随着互联网技术在金融业务中的广泛应用，金融风险的表现形式、传播速度、对社会经济影响程度已经与以往有了很大不同，金融领域出现了风险点多、面广，违法违规现象叠生，结构失衡突出等问题。”杨凯生说。

“这提醒我们，如果中国还只是依靠保持币值稳定基础上促进经济发展为主要目标的货币政策，是不是能够完全实现社会经济金融的平稳健康发展？”杨凯生认为，币值能够保持稳定、通胀能够控制在预期水准，“当然是一件好事，而且是我们必须努力做到的事情”。“但是，仅仅这样是不是就一定能够避免发生系统性的金融风险呢？”杨凯生问道。

杨凯生指出，近几年中国物价指数（CPI）并不高，物价基本稳定，虽然还没有发生系统性的金融风险，但是各种形式、大大小小的金融风险事件出了不少，不仅破坏了金融秩序，也损害了社会公众的利益，有的还酿成了群体事件。

杨凯生认为，除了需要依靠货币政策来调控金融运行、保持物价稳定，以及在微观上对各金融机构的经营行为、运作方式实施监管、努力使它们依法合规经营之外，还需要从宏观层面上增加对金融业的整体运行态势乃至金融业的风险偏好的关注和监督。“制定和完善宏观审慎的监管政策有利于调控金融运行的顺周期现象，有利于控制好跨市场、跨产品、跨机构的风险的传染和扩散，有利于弥合各监管部门之间由于分工不同而形成的缝隙。”杨凯生说。

杨凯生还从国际经验角度进一步做了分析。他指出，这一轮金融危机发生以后，世界各主要经济体都在想方设法改变以往仅仅注重单个金融机构的运行是否正常、是否健康而忽略整体宏观层面的审慎监管的做法。“比如国际上的金融稳定理事会（FSB），在金融危机发生之后不久，就提出了系统性重要机构的概念，也就是不仅要看一个金融机构自身的经营是不是健康，还要关注它的规模，它和市场的关联性，它的可替代性，它的架构、业务、产品的复杂性，它在全球市场跨境活动的活跃性等等。”

杨凯生指出，金融稳定理事会已经着手建立系统性金融机构的识别、监测和风险的处置机制；建立了逆周期的资本缓冲机制，提高了有关银行在正常经营下和非持续经营状态下的损失吸收能力的标准；提出了关于银行要有吸收能力的监管要求，还要求凡是系统性的重要金融机构都要制定恢复处置计划，“也就是人们说的生前遗嘱之类的，以便来应对可能遇到的严重压力情景”；也进一步提出逆周期缓冲资本的要求，用来作为原有的资本留存的延伸和补充。

“这些都是国际金融监管层面在加强世界各国货币政策协调、进一步强化对金融机构微观审慎监管的同时，所采取的一系列健全宏观审慎监管体系的措施。”杨凯生认为，这些做法值得我国借鉴。

这几年来，中央多次强调要求确保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在今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后，“一行三会”都在不断采取措施，强化监督管理、加强统筹协调、着手建立健全宏观审慎的监管体系。比如：央行对过去的差别准备金动态调整机制进行了改革，根据金融机构管理水平、根据信贷增长幅度、根据风险暴露的程度等等搭建了一个宏观审慎评估体系；央行还牵头有关部门成立了统一的资产管理、产品的标准规制小组，以及拿出资产管理业务的意见。银监会也进一步强调了要大力治理金融乱象，加强对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交叉业务风险、理财和代销业务的风险、信息科技的风险以及外部的冲击风险等多个领域的风险管控。

“我们已经越来越认识到，银行业的风险除了信用风险之外，其实很重要的一条还有流动性风险。这一轮的国际金融危机，当时美国银行业的信用风险还不是很严重，但是它们遇到了很严重的流动性风险，许多金融机构瞬间丧失了流动性。”有鉴于此，杨凯生指出，中国银监会目前已经在保留此前一直使用的银行核心负债的依存度、流动性缺口、流动性比例、同业负债的集中度、客户存款的集中度等等监管指标之外，实施了更加严格的流动性监管标准，进一步建立了以净稳定融资比例和流动性覆盖率为主的流动性监管指标。

杨凯生认为，上述监管措施都是建立统一协调的金融监管机制的重要内容，都是健全完善货币政策和宏观审慎政策双支柱调控体系的重要标志。

“宏观审慎监管和微观审慎监管密切的合作统筹协调，将加快促使我国金融业在支持实体经济发展的过程中继续健康发展、不断扩大。”杨凯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