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专栏】 奇葩沙发主:一言难尽的波比

我总在城中寻觅与我一样的疯子。好奇于，偌大的悉尼，人人忙碌，有谁会与我一样，把自己的家敞开来，免费接待陌生沙发客，并乐意花上一时片刻，聆听他们的人生旅途。

因此当我的一位沙发客告诉我，悉尼还有另一位疯子沙发主，跟我做着一样的事情：不仅接待，还同时接待很多人时，我欣喜若狂，让他介绍我们见面。

那位沙发主就是生于新西兰的毛利人波比。

沙发客对我说，他曾无意浏览到波比的沙发客主页，觉着他就是个传奇：二十多年前，因为酗酒而与家人闹翻，独自搬来澳洲悉尼，因为失业，在街头流浪了好几年。

即便只是一海之隔，波比也没再回过新西兰。

后来，他终于在悉尼市郊的修车厂找到工作，一做就是十几年，并在附近独自租了一套房子，长期招待男性背包客。

高峰时期，他家里住了近二十个男生。

▲波比给房间都命了名，其中一间叫“公主房”，一间叫“王子间”。

怀着满心的期待，带着我的沙发客们，参加波比邀请的自家烧烤派对。

见到我，波比很激动，一个劲叫我以后要保持联系，说：“我给澳洲各地的沙发主都发过信息，希望组建一个沙发主社区，大家经常出来聚聚谈天，可是从来没人回复我。”

▲客厅墙上，订着沙发客们写给他的感谢信。 

波比给我斟酒地姿势很阴柔，甚至妩媚。

联想至波比正招待的沙发客全是男性，我悄悄问他的沙发客：“波比私底下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吧？”

并非歧视同性恋，恰恰相反，感情在我眼里，确实是没有性别、年龄和国籍界限的。

《春光乍泄》也是我最爱的影片之一，王家卫聪明地借了同性身份来表达：只要有爱，就会有猜忌、疑心、嫉妒、不舍和纠缠，这一切与性别无关。

▲家里过道，摆满了沙发客们离开前留下的纪念物品。

这么问，只因此前曾听沙发客们说了一些受到同性恋沙发主骚扰的故事；当然，更不乏女性沙发客受到男性沙发主骚扰的例子。就某程度而言，沙发客已然成了一些饿狼的觅食捷径。

而男孩们给我的回答是：“波比是同性恋，但从未对沙发客们有越轨举动；只有一次，此前曾受波比招待的年轻德国男孩回来探望，那晚的波比喝得烂醉，说爱他，不希望他走。”

那晚烧烤的食材，波比对我们说是他自己出资购买的，“每周末我都自掏腰包，请沙发客们吃烧烤”，让我敬佩不已，连忙掏出钱塞给他。

波比接待的，多是生性自由的欧洲青年，高中毕业没有选择念大学，而是拿出一年时间在澳洲边打工边旅行，做得大多是农场工、果园工或建筑工。

▲每周末的烧烤派对，每个沙发客们都不能缺席，一旦缺席，当晚回家后会受到他的指责甚至惩罚。

“那你们为什么不搬走呢？”本以为可以遇到城中另一善良人的我，失望地问他们。

“因为住在这里很便宜呀。”男孩们耸肩。

便宜？我呆住了。

难道波比还收房租？

“是呀”，男孩们毫不意外：“波比的房租是每周450澳元，我们统共十几位沙发客，每人每周给他交50澳元。”

波比收费的做法，与沙发客网站提倡的免费和分享精神完全相悖。但既然沙发客们心甘情愿，我也便不再多言。

▲波比家里的厨房很干净——他对沙发客指定的任务明确，总会指定一人整理厨房，一人清扫客厅。

波比喝高了，开始嚷嚷。

男孩们脸色都变了，撇着嘴说，波比一喝醉，就拿他们出气，有时是罚不能睡觉，有时是罚不能进厨房。

正说着，波比指指我身边的男生，大吼一声“你不许坐，给我站起来！”

男孩十分无辜地起身，侧身站到墙边去，远离醉酒的波比。

▲屋外的客厅，是每周末烧烤派对结束后，喝酒的地方，所有荒诞的闹剧都在这里上演。

那夜的波比，反复上演这出醉酒闹剧，烧烤派对不欢而散。

直到他烂醉如泥，蜷缩到墙角的床铺，他的沙发客们才松了一口气，说总算可以睡觉了——波比的家有几间房，每间房都置放了三四张床，唯独波比没有床，他在客厅角落用极薄的床垫，给自己铺了一席之地。

▲波比是全家唯一一个没有床的人，客厅角落的床垫就是他憩息的地方。

他的怪异，无人能理解。

那次之后，因为亲眼目睹他对沙发客的变相剥削和随意欺压，我与他断了联系。

最后一次听人提起他，是从他的沙发客处。

“波比花了不少钱在买酒和赌博上，导致入不敷出，正好来了真正的租客，肯付全款来长租，波比给自己另找了廉价的汽车旅馆。而在那位租客来看房前，波比把我们十几人的行李通通甩到屋外，就连床垫和沙发都一同抛出，我们瞬间变得无家可归。”

▲沙发客们在波比家有过极快乐的时光，至于快乐与不快乐哪个更多，就很难下结论了。

我也想问，那你心底对波比，有一丝感激吗。

可自知问题无意义——无论沙发客们感激与否，至少他们学了宝贵一课，关于善恶交加的人性，关于没有解答的成人世界。

Carr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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