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片翻译惹争议 人民到底需不需要接地气(图)

我灰常灰常开心!

我们的飞机到时候比赵本山的飞机还牛！

我们可以组成夫妻档，就像小沈阳那样！

　“离开八一厂？可能说这话的人不太了解，八一厂是说走就能走的吗？”电话那头传来电影《环太平洋》翻译贾秀琰的笑声。近日有消息称，由于这部电影的翻译引发争议，片方华纳公司前来过问，于是她被中影封杀了。记者试图联系中影相关负责人，但对方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我只是脱产读研究生两年半而已，而且现在已经读了有一年了。”贾秀琰说。其实，《环太平洋》就是她读书期间翻译的。正式进入翻译界之前，她是一名电影宣传人员。在业内，这样的“兼职”翻译是常态。

　　贾秀琰最受诟病的一句翻译，是将《圣斗士星矢》的“天马流星拳”塞进了《环太平洋》。而刚刚上映的《怪兽大学》则因为植入了“×丝”这样的秽语，受到“少儿不宜”的质疑。在资深影迷、译制片发烧友、民间字幕组成员那里，“接地气”已经日渐污名化。

　　“本土化翻译”为何引起反弹？电影翻译谁来把关？近日，新京报记者采访了引进片的译者、片方等多位相关业内人士，解释影片翻译的幕后流程。

　　A 本土化翻译“审美疲劳史”

　　2006

　　起步：《加菲猫2》

　　本土化操作：顶你、灰常

　　外界评价：国语配音就该这样有新意嘛！

　　中国的老译制片就曾有过“接地气”式的翻译，如《尼罗河上的惨案》中波洛侦探说的那句：“有句忠告，像美国人常说的——悠着点。”这句“悠着点”既很好地表达了原意，又做到了本土口语化。不过类似这样的翻译在以前还是并不多见，因此常年以来，译制片总给人“白开水”似的平淡感觉。

　　2006年，《加菲猫2》在国内引进上映，出现了大量“歇菜”“我一直都是顶你的”“灰常灰常开心”等当时的网络用语。当时媒体和业内人士多赞扬该片“国语配音出新意”，观众也多持以肯定的态度。《加菲猫2》本土化的翻译尝试获得认可后，引进片开始大量将流行语用于翻译中，一段时间内，这种翻译风格也逐渐被观众所接受，甚至习以为常。

　　2012

　　发展：《黑衣人3》

　　《马达加斯加3》

　　本土化操作：地沟油、小沈阳、穿越剧

　　外界评价：挺可乐的，但用力过猛……

　　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观众观影习惯发生了变化。首先，英语听读能力好了，看配音版的少了，看原声的多了。其次，如果是在电脑上观看视频，民间字幕组提供的字幕非常详尽，他们会不厌其烦地在括号里备注原文的笑点和典故，你可以按暂停键一一读完，而不妨碍后续观看进度。这很大程度上塑造了人们对字幕的理解。

　　真正意义上引发广泛热议的是去年暑期档接连上映的两部引进片《黑衣人3》和《马达加斯加3》。当“地沟油”“瘦肉精”“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小沈阳”“周杰伦”“星光大道”“穿越剧”等台词从威尔·史密斯和狮子艾利克斯等角色的口中说出，有些观众觉得很逗乐，也有观众认为这样的翻译有些“过度发挥”了。专业人士则开始纷纷“吐槽”翻译中所犯的一些常识性错误，网络开始屡现“捉虫贴”。之后的《环形使者》《普罗米修斯》等片，也都没能逃脱被质疑的命运。

　　2013

　　高潮：《环太平洋》

　　本土化操作：天马流星拳！

　　外界评价：接口地气都接不上热的！

　　将引进片翻译的争议推向白热化，源于正在热映的高票房影片《环太平洋》。

　　微博标注“伊甸园字幕组老人、大学英语教师”的“少数派memetics”发表长微博，列出了片中字幕翻译的诸多问题，很快便被转发过万，其中“Population”(人口众多)被翻译成了“Pollution”(污染严重)，以及“Elbow Rocket”(火箭冲击拳)被译作“天马流星拳”，成为了被媒体和网友转述最多的两处，而“天马流星拳”更因早已是《圣斗士星矢》根深蒂固的译文，因此引发除专业人士之外更多普通观众的“讨伐”，成为《环太平洋》中争议最大的一句译文。由此，担任该片翻译工作的八一厂贾秀琰由幕后被推到了台前。

　　很快，网友便发现《黑衣人3》《马达加斯加3》《环形使者》等在翻译上备受争议的多部引进片，全都是出自贾秀琰之手，不过短短几日，贾秀琰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8月15日，网友“博爱众声的水莲”在微博上爆料：贾秀琰被中影“封杀”。随后媒体在报道这一消息时，又加上了“该片的翻译引发争议，引起片方华纳公司的注意，并向中影进行了质询”，以及“贾秀琰已离开八一厂”等最新“内幕”。但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贾秀琰否认了这一传闻。

　　■ 见仁见智

　　贾秀琰：因为本土化的翻译风格有赞有弹，所以我建议今后可以考虑翻译成完全忠于作品和对台词进行二次创作两种版本，观众可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

　　网络红人Lawrence Li：这是一种愚民的翻译方式。看外语片，就是要了解跟本国语言不一样的世界，把Twitter翻译成“新浪微博”这种媚俗的译法，等于在向观众说：请不要关心外面的世界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玩玩就挺好。

　　影评人Magasa：好的字幕，应该帮助观众投入到电影创造的那个世界中去，而不是让观众突然从故事中跳出来，意识到这里是字幕翻译的“高明”发挥。

　　伊甸园字幕组老人、大学英语教师@少数派memetics：从译文可以看出，译者的英语基本功很不扎实，严重缺乏影视剧翻译经验，没有探求研究的精神。

　　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我觉得这样的翻译是有意义的大胆的尝试。很多英文直译并没有喜剧效果，做出本土化幽默的翻译，博观众一乐，有何不妥？尽管有的地方是有些过了，但这是一个需要不断探索的过程，以前的翻译又老又旧，现在能引起话题，就证明有新意。如果说令观众感到厌烦，那么这么高的票房是怎么产生的？

　　网友@納蘭與非：挺好，翻译得不错，这样很平民化。大片进中国是干吗的？还不是来圈钱？这台词，能让我们这些小民苦中作乐一下吐槽都不行？难道毒奶粉、地沟油、瘦肉精不是实情吗？贾秀琰，顶你！

　　B 贾秀琰：“封杀说”会不攻自破

　　贾秀琰原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一名宣传人员，大学是中文专业，2008年，在一位同事的引荐下，做起了引进片的字幕翻译工作。在进行了一年多时间的学习之后，贾秀琰正式开始了翻译工作。最初从批片翻译开始，《谁主名花》是她担任翻译的第一部作品。她的老师、八一电影制片厂制片人王进喜平时鼓励译者去尝试有新意的翻译，而贾秀琰早期翻译的电影也曾因“接地气”收获好评，还一度有媒体称她的翻译风格是“舌尖上的中国幽默”。

　　谈及被中影“封杀”的传闻，贾秀琰表示很无奈：“媒体报道出来之后，中影还来问我是谁放的假消息。不过中影的意思是也不用向媒体解释，因为之后还会有合作，到时候传闻也就不攻自破了。”

　　对于“片方华纳公司向中影进行了质询”的说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环太平洋》在中国的票房这么好，挽救了其全球票房市场，越有争议就越能吸引观众，你觉得片方反过来指责，可能吗？”不过记者试图联系中影相关负责人，但对方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 回应质疑

　　Elbow Rocket(直译：火箭冲击拳 港译：手肘火箭)译成“天马流星拳”。

　　贾秀琰回应：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是个日本动漫迷。我觉得“天马流星拳”不仅会勾起大家的回忆，也跟出招时的气势比较吻合。我这么翻不算“接地气”，翻成“咏春拳”才是“接地气”。不过我接受大家的意见，这样翻译的确有些欠妥，以后还需要多多改进。

　　Population(人口众多)被译成Pollution(污染严重)。

　　贾秀琰回应：我又找出片方提供的翻译指导台本对照，上面清楚地写着“Pollution”。

　　Jaeger在影片开篇就有解释，称该词的意思是Hunter，应译为“猎人”或“猎鸥”，而片中的翻译是“贼鸥”。

　　贾秀琰回应：翻译为“贼鸥”完全是为了拉风跟好听，就像我们会称某些计划为“暴风行动”，它就像一个代号。

　　有一句台词“Remember do not chase Rabit”，片中直译为“记住，不要追兔子。”这里的“Rabit”是“Random Access Brain Impulse Triggers”的缩写，应为“记住，不要胡思乱想。”

　　贾秀琰回应：大银幕的字幕翻译不允许像字幕组翻译那样加括号来标注解释，所以我们是采用在接下来的一句话里加以说明。我在中文配音台本中写的是“记住，千万不要催赶兔子。兔子就是随机读取脑神经元触发物的缩写，就让它们随意倾斜，别阻碍它们。”

　　The drift是机甲猎人的独有技术，网友认为应译为“神经元连接”，片中被译为“通感”。

　　贾秀琰回应：当时我与译制导演达成共识，译为“同感”，因为对上演员的口型翻译成两个字最合适。但不知为何最终的字幕打出的是“通感”。字幕是由字幕员根据翻译台本，用软件输入的。

　　C 译制片幕后揭秘

　　四家译制厂，中影分任务

　　国内目前具有电影译制资质的单位共有四个：北京电影译制厂(中影集团译制片制作部门)、八一电影制片厂、上海电影译制厂和长春电影译制厂。引进分账片由中影进出口分公司负责分配给四家译制单位，批片则由中影和华夏各自分配。

　　据相关人士介绍，通常来说，引进片的中文翻译需要经过至少四次译审，首先是译者翻译后自审，然后由译制导演进行二次审查，之后是字幕组进行校对，最后是官方审查。有些好莱坞电影公司，还会对最终的中文翻译台词本再进行审核。如果国语配音版本因配音演员的临场发挥而更改了台词，各方也会比较配音版和字幕版，选出更被认可的一版。

　　片方会标注何处可以本土化

　　据贾秀琰介绍，好莱坞电影公司都会给中文译者事先准备好专门的翻译指导台本，大部分台词都会提供相应的注解，“如片中一些可能很难被中国普通观众理解的专有名词或者内容，都会给出相关的解释，需要注意的地方也会给出明确的标注。有时甚至会标注：此处可做本土化翻译，如在日本就曾被译成×××。”

　　贾秀琰透露，在《魔境仙踪》中出现的“韭菜水饺”，其实片方就在翻译指导台本中标注出了“本土化翻译”的字样。“因为翻译指导台本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了，所以我们在翻译时一般也不用与片方进行沟通。”

　　需要考虑对口型和台词时长

　　“准确讲我们的工作应该叫中文台词本翻译，而非外界普遍认为的字幕翻译。如果是网络上的那种字幕翻译，我一天就可以完成了，但是我们的翻译需要考虑到对口型、中文配音，以及让观众很容易理解意思等很多方面，所以平均每部都需要10天左右才能完成。”

　　贾秀琰告诉记者，如《黑衣人3》中引发争议的“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就是考虑到要对口型和翻译时长问题。此外，还要考虑影片类型，“喜剧片、动画片，搞笑的对白发挥就会多一些，剧情片就不太适合。”

　　部分片方会自带参考翻译本

　　据悉，迪士尼、环球两大公司更加严格，往往会先自己找来译者做好“首版翻译”，供译制单位参考，如《怪兽大学》《速度与激情6》便都是这样操作的。

　　《怪兽大学》的“首版翻译”者毕成功表示，“其实我翻译的版本里还出现了‘贾樟柯’‘通稿’‘艳压’等一些涉足娱乐圈的以及极少量来自《甄嬛传》的段子，但据我了解这些在正式公映的影片里都没有出现。‘坑爹’是保留了的，这个词儿的出处是因为片中的毛怪被称‘吓二代’，他跟院长说‘我爹可是苏利文！’院长回复‘那你就太坑爹了。’至于‘×丝’，印象里并没有出现在我翻译的台本里，也许是后来改加的。”而据相关人士透露，一般来说，最终确定的翻译台本，对“首版翻译”会做出约60%至70%的修改。